【蔺苏】再回首（七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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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老阁主房中出来时夜已深了，刺骨的寒风迎面扑来，梅长苏禁不住打了个寒颤。他伸手紧了紧披风，站在廊下抬头望。天空一片漆黑，一点星光也无。梅长苏怔了一怔，往外走了几步，踩上院中的石板路。
上元佳节已过，只是天气依旧没有回暖，迎风走着，冷风打着璇儿吹得衣襟翩飞。再抬头时，梅长苏看到漆黑的天空上忽然出现一片片雪白的羽毛，飘飘悠悠地落下来，又小，又柔，又轻⋯⋯“下雪了”，他呢喃着伸出手来，看着雪花儿或跌落手掌，或穿过指缝坠落于地。
他忽然想起初来琅琊阁的第三年，也是这样的雪夜，彼时蔺晨为了榜单之事数日未归。此前说好了上元节一定赶回来，但他左等右等却依旧不见蔺晨的踪影。
元宵花灯已经悉数挂上，照得满地的白雪映出一片柔和的暖光。
梅长苏拿着手炉站在廊下，任人怎么劝都不肯回屋。眼看着夜色已深，院中的雪花越积越厚，手中的暖炉也几乎没有温度了。这取暖工具一罢工，寒意袭来多少就有些受不住，梅长苏终于打了退堂鼓，转身意欲回屋之时，突然就听到屋顶上传来脚踩瓦片的脆响。
梅长苏倏地回身，几步跨入院中。他抬起头来，嘴角弯出一抹娴恬的微笑，朝屋顶那人招了招手。只见一白衣男子手提着一盏芙蓉花灯，翩翩落于梅长苏跟前，脚尖轻轻着地，不带一点儿声响。
梅长苏也不说话，只是弯着一双亮闪闪的眼睛看着他，任由雪花窸窸窣窣落了一身。
彼时两人虽情投意合却仍未表露心迹，蔺晨被这一双眸子迷了心神，一时竟也不知如何开口，迷乱中只堪堪伸出一只手来帮他拂去披风毛领上的雪花，却忘了自己只顾着赶路早已满头白霜。
不料梅长苏忽然凑了过来，两人身高相差无几，这一凑前几乎就是鼻尖对着鼻尖。蔺晨扑闪着无辜的双眼还未反应过来，梅长苏冰凉的嘴唇已经轻轻落在了他的唇上。
蔺晨喜极，一把将人拥入怀中，手中的花灯就这样没出息地滚落在地……
而此刻，梅长苏踩着地上咯吱脆响的干枯树枝，兀自穿过这熟悉的院落，穿过这漫天的飘雪。纵此时心思惆怅焦虑难平，但要达成所愿，必得平复心绪从长计议。此后的日子，他还要独自穿过一段没有蔺晨相伴的路途——但是他笃定地相信，这段路不会太长。
远远见着梅长苏走过长廊推开蔺晨房门，黎刚和甄平这才跟了上去。
梅长苏近几日虽一如往常般悉心照料蔺晨，穿衣进药都是他一手打理，但是两人知道，他们宗主愈是紧张忧虑，在外人面前就愈发显得淡漠冷静。所以适才即便瞧见了梅长苏站在院中受风看雪，心知他思及往事，两人硬是忍着没敢上前阻拦叨扰。
梅长苏见黎刚和甄平走近，便将即日启程下山的诸项事宜吩咐了下去。两人得令不敢怠慢，连夜吩咐亲信分头准备。
这三周梅长苏因着照料蔺晨，平日都在蔺晨房中起居，晚上亦是同塌而眠。只是夜里，梅长苏听着蔺晨均匀的呼吸声却常常睡不安稳。一个闭眼睡着，一个睁眼醒着，明明就在身边却如同天人两相隔。
蔺晨一定想不到，过往那个含笑埋汰他天花乱坠喋喋不休的梅长苏，也有一天会这般想念他的贫嘴薄舌、嬉笑怒骂。
梅长苏轻轻挪到蔺晨身边，小心翼翼地将脑袋靠上他的肩窝，蔺晨的心跳声从胸腔传来，一声一声撞击他的耳膜。
但不管怎样，毕竟他还真实地活着。
“阿晨，等我。”
次日一早，梅长苏在正厅对蔺老阁主行跪拜大礼道别后，便带着一行人下山去了。
此前宗主亲临北境战场后又病重回琅琊山，着实把盟中知道消息的成员惊得心如刀割，且不说盟里大部分人都是赤焰旧部，对这位赤焰少帅有着深厚的军中情谊，光是梅宗主这些年对待弟兄们的情分就足以称一声再生父母。好在各州舵主也不是吃素的，惊悸悲恸之余仍固守岗位、各司其职，未出半分纰漏。
几天后，一辆素静的马车穿过喧嚣的廊州街市，拐过几个街区，进了一座大院。宗主归来的消息早已飞鸽传入廊州总部，无人不欢欣雀跃。
此刻梅宗主马车驶入廊州总部院落，一众人齐刷刷聚在院中半跪作揖恭迎宗主，个个心中喜不自胜。梅长苏走下马车，温润平和地朝大伙儿回了礼，入前厅略宽慰问候了几句便遣大家各回其职，只留下黎刚、甄平和乾州舵主浩南。
梅长苏带着三人缓步进了内室，围着火炉坐下。
他拿起手炉，看着乾州舵主缓缓说道：“浩南，我过几日要去一趟永平山庄。这乾州临近永平山庄，方便差遣。我这边在总部选了些人，一会儿你带上他们先回乾州准备。具体部署甄平会与你细说。”
浩南、甄平领命后退了下去。
又朝黎刚吩咐道：“你去备份厚礼，明日带上。”
黎刚点头领命，随后扶了梅长苏起身，慢步移至榻前，“宗主连日赶路，必定疲累，先歇息吧。”一路车马劳顿，梅长苏也确实乏了，念着诸事已安排妥当，便宽衣睡下。路，还需一步一步走。
TBC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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