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蔺苏】再回首（五）
“石见何累累，远行不如归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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琅琊山暖阁里，梅长苏躺在卧榻上，身上盖着厚厚的裘被。几缕阳光透过纱窗斜斜印在他的脸上，衬得一张睡颜分外平和。
甄平蹲坐在床边，一脸焦虑地看着床上之人。
黎刚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，在甄平身旁蹲下，轻声问道：“宗主怎么样了？”
甄平没有回头，目光不舍地停留在梅宗主身上，微皱着眉眼低声说：“气息很稳，比昨天好多了。”
黎刚松了口气，“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过来。”
甄平扭头看着黎刚问道：“少阁主那边怎么样了？”
“依旧昏睡着，没醒。晏大夫看了，说是脑部经脉受伤，挺严重，必须得等老阁主回来一起治疗。”
甄平难掩忧色，“这下可糟了。”
此时，梅长苏的眼皮子突然动了动，似是眼珠子在里头转动。
甄平敏锐地捕捉到了异动，突然挺直了腰板，抬手示意黎刚停住话头。两个人都焦急地屏住呼吸盯着宗主的眼睛。
只见梅长苏一双紧闭的眼睛微微挣动了几下，缓缓地张开了。
柔和的阳光穿过一根根眼睫毛投进瞳孔，眼皮子反复跳动了几下，指引着思绪缓慢汇拢。
“宗主！”甄平和黎刚同时唤了一声。
梅长苏闻声，眨了眨眼，勉力转过头来，哑着嗓子低声道：“是你们啊⋯⋯蔺晨呢？”
黎刚与甄平对视了一眼，“呃……禀宗主，少阁主昨日夜里守着您累着了，刚离开睡下。”
梅长苏看着神色异常的两人，深吸了一口气，挣扎着要掀开被子。
黎刚慌忙上前扶住，“宗主，您别急啊⋯⋯”
梅长苏一把抓住黎刚的手，紧盯着他，正色道：“有什么事不必想着瞒我，我迟早会知道的。你们这个样子，只会给我平添忧虑。”
“宗主”，黎刚试图劝说，又被梅长苏瞪了一眼，终于低了头，小心翼翼地回应道：“属下也是刚刚得知，蔺少阁主许是⋯⋯许是脑部血脉受伤，尚在昏睡。”
梅长苏只觉得两耳轰地一声响。
他努力地在脑中搜寻最近三个月与“治疗冰续草之毒”相关的记忆片段，大脑飞速运转，那天疗伤的情景也逐渐浮上脑海。
——“少阁主去念古峰寻找念古还春莲。”
——“需要飞流的熙阳诀相助……”
——那天蔺晨和飞流同时运功，但是两人使用的绝不是同一种内力，涌入体内的更像是逆行对冲的两股内力。
……
不知不觉中梅长苏已经在床上坐了起来，大拇指和食指不由自主地拎着衣角来回搓动。
“宗主您大病方愈，先别起身。我去叫晏大夫来看看”，甄平说完，旋即起身跑了出去。
不多久，晏大夫走了进来，“你可算醒了，看起来气色不错。来，我切切脉。”说着便在床边坐下，扶梅长苏坐正，将手臂引伸放平，手掌向上，腕部展直，方布指切脉。
半盏茶的功夫过去，晏大夫将长苏的手腕放回被中，微笑着说：“如今已经大好了，冰续草的寒毒已去，看来蔺晨这小子的方法奏效了。”提及蔺晨，晏大夫的眼睛里不禁闪过一丝不自然，索性低了头，甩开袖子往门口走去，“我去煎药，你们两个好生看着他。”
“晏大夫！蔺晨怎么样了？”
晏大夫倏地停住脚步，扭头甩了两记眼刀子给甄平和黎刚，两个人吓得大气不敢哼一声。
“你先把自己养好吧”，晏大夫说着又朝门口跨了一步。
梅长苏急急支起半个身子，“晏大夫！您也知道，把我关在这里是阻止不了我的思绪的，若是思虑过度同样伤及身体。横竖蔺晨的事我迟早也会知道，瞒不了，也不必瞒！”
晏大夫顿住，站在原地没有挪动也未回头，只双目放空望着门外，冷着嗓子一字一句说道：
“脑部经脉受伤淤血，好在他本身底子好，暂时性命无忧。只是一日淤血不去，便昏睡一日。这大脑经脉复杂，我的医术只能保命，不敢擅自祛瘀，只能等老阁主回来了……”
“脑部经脉受伤？为什么？他到底做了什么？”
“他⋯⋯”
晏大夫欲言又止，直教梅长苏急红了眼。
“他可是强练了暗月诀？”
见晏大夫点头，梅长苏只觉得心弦嘣地一声断了，忽尔一头扎向床褥。
“其实运功过程并未出错，许是结束时心急，暗月诀内力没有全部收尽，余留的部分冲撞了本身体内的熙阳诀才受的伤。好在伤的不重，于性命无碍。”
“最糟的结果是什么？”
“祛瘀对于老阁主老说应不是难事。只是最终能不能醒来却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……”
“为何这么说？”
“祛瘀可以疏通经脉，促进一部分脑神经恢复运转，进而开始产生梦境；但是要使大脑恢复正常从而清醒过来，还需要外力刺激。否则，他可能困守于梦境之中，永远沉睡。”
晏大夫说完，满目忧虑地看了梅长苏一眼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
梅长苏握紧了双拳，低下头去。强装镇定之余，仍不免流露出了心孤意怯的神色。
“你好生照顾好自己，才不负蔺小子豁出性命来救你。”晏大夫活了一把年纪了，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，只是面对这两个痴儿终不免忧思喟叹一番。
接下来的几日，梅长苏也没敢闹出什么动静，每日只管喝药休息，唯盼着早日下床方能看上蔺晨一眼。
“凤皇凤皇止阿房，凤皇凤皇，何不高飞还故乡？无故在此取灭亡？”——呵，出征前一夜，蔺晨在耳边哼唱的民谣仍萦绕耳际，挥之不去。
“长苏长苏，石见何累累，远行不如归。”
若早知今日——
若早知今日，我还是会吃下冰续丹的。我是林帅之后，怎能看着大梁江山陷于危难而不顾。死生有命，我早已看淡。
纵然我聪明一世，算尽了身边所有人事，却独独漏算了你一个。我倾尽半生给了萧景琰一个大梁江山，还了七万赤焰军一个忠君清白，到头来留给你什么了？
可是阿晨，你明明早已窥见了我昭雪大业之下掩饰不住的渴死之意，又为何偏要救我？
执着如我，却不料你竟也如此固执。然而此刻，我又能怨你什么？五十步笑百步罢了。昭雪旧案是我执意而为，亲征北境是我自行其是……这样的硁硁之信，固不可彻，是我亦是你——我本该是这世上最能理解你的那一个。
阿晨，我能怨你什么呢……
长夜漫漫路遥遥，思君令人老。
TBC
「谢谢小天使们的爱心～(〃'▽'〃) 没错，蔺晨变成睡美人了，“需要长苏亲亲才能醒来”（并不是）。晚上去看灯，提前更新啦。」
＊“石见何累累，远行不如归。”：选自汉代乐府诗《艳歌行》，意为：事情真相虽然已清清楚楚了，但还是不如回自己的家好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