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蔺苏】再回首（四）
蔺晨是在凌晨五更醒来的。尚未日出，窗外仍是一团墨色。
周围安静极了，衬得偶尔传进来的几声鸟鸣格外清脆空灵。蔺晨撑着胳膊半起身，环顾了一下四周，屋内只有近侍阿轩趴在桌上打着盹儿。
蔺晨伸了伸脖子，顿时觉得脑袋一阵钝痛。只是心里挂念长苏，实在躺不住了，便轻手轻脚地下了床。
系腰带时还是折腾出了动静吵醒了阿轩。阿轩抬起头揉了揉眼睛，“少阁主，您醒了！怎的不多睡会儿？”
蔺晨略带歉意地看了看他，“你守了我一晚上了吧？”
阿轩起身点了蜡烛，绕到少阁主身后，边帮他系上腰带边答道：“您昨日多饮了些酒，倒在院中，我不放心就过来守着。”
“饮酒？”，蔺晨扶了扶额头，两根手指在脑门上“啪嗒啪嗒”轮换着轻敲了几下，又问道：“我昨日还饮酒了？我怎么不记得？”
“想来是喝多了给断片儿吧。”阿轩答着，拿来搁在镜台上的鹭鸶翡翠吊饰给蔺晨系在腰上。
蔺晨低头一看，不禁皱起眉眼：“怎么拿这鹭鸶翡翠，我平日戴的白梅玉璧呢？”
阿轩抬头看向蔺少阁主，一脸疑惑地回答说：“白梅玉璧？少阁主之前不是命我好生收起来了么？您若今日想戴，我便去拿。”
阿轩见少阁主点头，便移步至金丝楠木柜前，打开最上头的一个小隔间，小心翼翼地端出一只雕琢精巧的紫木盒子，“吧嗒”一声打开盒子，提出一只雕刻得精妙绝伦的白梅玉璧。
蔺晨摘下腰间的鹭鸶翡翠置回镜台，抬头看了一眼镜中人，吃惊地发现自己一夕之间，两鬓竟染上了一缕霜色。蔺晨捻起那几缕头发，在手指上绕了绕。蔺晨寻思着：莫不是昨日运功导致的？不过横竖几缕白发也掩盖不了我蔺晨的帅气。
阿轩弯腰低头将这枚白梅玉璧细细缠绕之于蔺晨腰带之上。
蔺晨在镜台前坐下，阿轩拿起匣子里头的牛角梳，照旧简单地挽起上头的碎发用发带绑了起来。
蔺晨心系长苏，想来这玉璧、霜发皆事小，便不再细纠，转而问道：“长苏呢？昨夜可有醒来？”
这一问，可把阿轩吓得瞠目结舌，盯着镜子里头的少阁主反问：“您问谁？梅……梅公子？”
“是啊！不然还能有谁？”蔺晨觉得今日阿轩的一系列举动好生奇怪。
“梅公子已经仙逝近一年了，少阁主！”
“你胡说八道什么？！”
“……”，阿轩被惊得一时半会儿还缓不过神来，半晌，才吞吞吐吐地继续说道：“少阁主，梅公子之墓就在后山，地点还是您亲自挑的。这样的事情我怎会胡诹？您今日可是身子不适？要不……要不您再躺下睡会儿？您如果还是觉得不舒服，我便去唤老阁主过来……少阁主？”阿轩这会儿才缓过神来，思忖着少阁主许是昨日饮酒过甚，酒劲未退，糊涂了。
“长苏……怎么可能？”阿轩再说了什么，蔺晨已然听不清了，他现下只觉得天旋地转。明明昨日还好端端的，怎么可能就没了呢？就算医治无效，那也得是我亲自为他净身妆奁入棺。
蔺晨猛地起身，蹒跚至门前，一把推开门，踩着凌乱沉重的步子朝暖阁奔去。明明就在隔壁，可是今日怎么觉得这段路那么长……
就在摸上暖阁房门的一瞬间，蔺晨突然停住了——这门房上，为何有层灰尘？长苏是最容不得灰尘的。
蔺晨只觉得心脏猛然一沉，朝前一步狠狠推开房门。
空的。
房间内空无一人。
“长苏？！”
“梅 长 苏？？”
蔺晨失魂落魄地站在空落落的房间里，清晨的寂静密不透风地环绕着他，太静了。蔺晨以前不知道，原来寂静也可以令人窒息。
目光所及的一切，是这样熟悉，又是如此陌生：物件陈设一应俱全，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，一丝不苟，甚至自己十一年前赠予他的《关山行旅图》还兀自挂在那面墙上——唯独，瓷瓶缺了花束；房屋缺了主人。
“少阁主！”阿轩的声音如一记响雷，炸破了无声的壁垒。这个打小就跟在蔺晨身边的近侍，此刻就手足无措地站在暖阁门口，用陌生的目光看着他熟悉的主子。
“人呢？长苏他人呢？昨天，明明昨天就在这里？！”蔺晨红了眼眶一下下指着卧榻泣声问道。
阿轩摊开双手无助地申辩道：“少……少阁主，一年前，梅公子就已经……已经过世了啊！”
“不可能！”蔺晨兀自摇着头，喃喃自语道：“我记得，昨天，昨天晏大夫是冲我点过头的……我们，我和飞流已经治好长苏了，你莫要胡说，莫胡说……”
蔺晨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口，单手扶着门框怔怔地望向远处的山头，眼神浑浊涣散。他绞尽脑汁地回想“昨天”医治长苏之后发生的事情，可是任由他如何努力回忆，除了加重脑袋的钝痛之外毫无益处。
他什么都想不起来。
过了半晌，蔺晨动了动嘴唇，喉咙里缓缓发出了极为沙哑微弱的声音，“墓在哪里？”
“少阁主……”阿轩上前扶住他，还欲劝说，被蔺晨一声喝住：“在哪里？！”
“在……在后山梅林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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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梅长苏之墓”——是了，墓碑上的字迹确实是自己的。
最后一根稻草被抽走了。
绝望排山倒海地向他涌来。刚才噗噗狂跳的心脏，此刻一点点沉寂下去。空气里弥漫着厚重的湿气，清晨的浓雾笼罩着整片梅林，近处枝叶上的露珠泫然欲滴，稍远处只剩模糊剪影，混混沌沌交织在一起。此时，东边已朦朦胧胧地浮上了一层薄光。
蔺晨颓然地背靠着墓碑，就这样，一寸寸、一寸寸地坐了下去。
一夕之间，阴阳两相隔。
“长苏啊，这个玩笑开过头了……”
TBC
「其实我一开始的构思是从这章开始的，没想到前头一下子铺垫了三章。至于留下的疑点，下文会解释清楚的。最后一定是大写的HE。小伙伴的小手指小红心对阿婳来说就是最大的鼓励～」
